龚广涛 :三山白露雁南飞
发布日期:2025-10-09 04:13 点击次数:16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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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维九月,序属三秋。白露来了,南阳城北的塔子山、磨山、羊山便润泽在入秋的露寒之中。
三山的寒,不是萧瑟的凛冽,是浅秋的娇寒。如同雾沙轻薄肌肤,没有一点颤栗之意,让人顿生几分清醒,几分舒畅。
山间的花草林木犹自葳蕤郁翠,但葳翠中带些苍老。露水凝于梢尖,晶莹如泪。太阳一出,便化作氤氲霭气,萦绕于山腰。远远望去,竟似仙人抛下的玉带。
山下人喜欢这个节令。《月令》有云:“凉风至,白露降,寒蝉鸣。”此时的三山坳里,柿果橙黄,高梁暗红,稻谷金灿,一派丰收景象在望。于是,乡亲们天天向岗上跑,往坡上看,到田里转。希望早日成熟,早日收获。
塔子山海拔不高,却秀致迷人,满山遍野的梅林花海早已登上中央电视台,响誉海外。此时,虽露无艳,但更显铁枝疏影,幽梦随风。
山上的木莲塔倒了,碎砾苍古白露琼,千年塔神仍犹存。站在木莲塔遗址上远眺,可见磨山逶迤,别有洞天。正可谓太阳耀其顶,众峰耸际天,彩云亘百里,合沓遥相连。更见羊山卧饮潦水碾河,似憩如眠。真可谓神羊披锦秀,孤立矗西偏,汉王白马驰,亦闻会八仙。
三座孤山互为犄角,三亿年来,静静地守望着这片土地。山下的龚河、叶湾、匡庄、刘庄、毛田、连庄、罗冢等一众古村旧寨,炊烟袅袅,鸡犬之声相闻,星罗棋布周边,恰似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。
我是三山坳里土生土长的孩子,长大后学习进城工作,在南阳扎了根。父母在时,常回家看看,双亲去世后,老宅留给哥嫂守着,回去的次数渐少。但血浓于水,一年还是要回去祭拜父母、爷奶、和祖上的,还是要探望哥嫂和乡亲们的。
哥嫂年纪大了,小侄儿回乡接承了村里几百亩土地。种下了甜桃、黄花、药材,黑梨;又兼种小麦、大豆、高粱、玉米,一年到头忙得不亦乐乎。
生活的竞争,大家都忙。我每次回去探家也是来去匆匆,住上一天的次数都很稀少,竟未曾认真看看三山坳变化的模样。
退休以后,闲赋在城,思念在乡,决意回老家住上几天。恰逢白露节到,很想寻一寻童年家乡的白露节,望一望三山的南飞雁。
白露前两日,我和老伴回到老家。哥嫂一家,很是喜欢,终可兄弟相聚长谈。侄儿侄媳每日炖柴鸡,烹野兔,炸河虾,蒸野菜,变着法子做美食让我们品尝。
白露前日晚上,侄儿进门兴冲冲说道:“叔,刚才老族长预测说,这几天秋高气爽,晴空万里。明日白露节,大雁南飞,大概率要经过磨山、羊山、塔子山。”
听到侄儿的话语,我高兴得半天没有回过神来,瞬时激起我儿时记忆的涟漪……
几十年了,说起雁南飞,真有点陌生,还有点神秘。
大雁南飞,路径千万条,哪能一定要经此地呢?我又凝眉疑思。
侄儿看我有惑,笑着说:“这些年,自然环境越来越好,绿水青山,自然和谐共生,野生禽类得到了人类的保护。白露大雁过三山,已经有时令规律了。”
翌日拂晓,正在梦中,侄儿敲门声惊醒了我:“叔,快起,看南飞雁去。”
晨风清凉,微微一吹,顿时清爽。此时天尚未明透,村东的塔子山才现鱼肚白,磨山、羊山还沉浸在蓝灰色的雾霭中。
我们沿着一条小径,登上山北的一道白沙岗。此岗正对着三山隘口,那里己经聚集一群乡邻,都是周边村庄观望雁南飞的常客。大家寒喧过后,仰首北望,静静耐心等待。
我心中默默祈祷:“今天运气一定要好,一定能看到大雁南飞。”
当地老百姓一直认为,白露望断南飞雁,会给一家人,一村人带来好运的。
太阳跃过了塔子山巅,彩霞辉耀着三山坳的天空。突然,人们大声呼叫:“大雁来了!大雁来了!”我昂首翘望,北方天际出现了无数个移动的黑点。
大雁真的飞过来了,有人说是从西伯利亚飞过来的,有人说是从内蒙古大草原飞过来的。一队,两队,三队……时而一字形,时而人字形,雁阵赳赳,一往直前。清脆的“嘎嘎”声初时隐约,继而响彻云霄,震人心魄,大家不禁齐声拍手喝彩。
据说大雁的飞行时速在六十公里以上,此时的雁群好似看懂了欢迎的人群,灵性的放缓了飞速,伸展着优雅的双翅向我们致敬哩!
我平生不曾见过如此壮观景象,竟呆立良久。一位老翁看我有傻,搭讪道:“你可知大雁为何要经此南飞?”
我摇头:“不知道啊!”
“我们这里三山地理位置独特,大雁南飞北回最好认知,自古如此。”老乡的话令我幌然大悟,不管真实与否,但老家的三山,是块风水宝地无可置疑。
同时,一位乡邻竟是我儿时学长,大概认出我来:“你是老校长膝下的老二吧?”我点头称是,赶忙再次给大家递上香烟,连说慢待。他笑到:“五十年不见,听说你退休了,落叶归根,回来就好,就像白露大雁南飞,春分不忘回归……”
早饭后,侄儿陪我们来到磨山取些山露酿酒。磨山青石多,山人自古以锻造石磨为生,山腰至今还有人家居住。来到一户门前,石屋柴扉,倚坡而建。花草遍地,果树满院,尽现诗情画意。一老妪在门前平场凉晒野山菊、蒲公英、地耳,山枣。见我们至,邀坐喝茶,品尝山枣。茶是清晨白露山菊、蒲公英、地丁所泡,味微苦而甘。山枣也叫酸枣,樱桃大小,色泽红艳,甜中有酸,酸中甘甜,让人回味悠长。
老妪已逾八旬,耳聪目明。自言:“娘家在邓州湍河岸边,六十年前嫁来磨山。每年白露节,娘家人总来看我。”言下之意,很有思亲之念。凉晒的野山菊、地耳,山枣正是为娘家人准备的土特山货。
老妪又道:“刚刚看到大雁南飞,雁来雁去,人说雁能传书,我常常想,若能托雁带信给湍河边的娘家人多好啊!”说罢自笑不止。
看来,白露节还应是个鸿雁传书思亲人的节日。
告别老妪,下山转走羊山。羊山多青石,石面上凝着一层细密的露珠,踏上去略滑。童年时,常和伙伴们到此嬉戏玩耍。石面上刻凿的棋盘风雨沧桑,刻痕依稀可見。
石缝间生长着几株野菊,盛开的花儿格外金灿。几位村妇正在旁边采摘野菊,她们手指翻飞,一朵朵黄花落入篮中。并笑着告诉我们:“白露的菊花做茶最香、最甜……”
行至山顶,多草少树,草叶上的露珠已被风干。一片空旷平台位于中间,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观雁台。依稀记得,儿时的白露,父亲曾带我来此看过雁阵,他说:“三山之中,羊山是大雁南飞时最喜欢落下休息觅食的孤山。父亲作古多年,睹台思父,心中有万语千言……”
不觉已近中午,哥嫂打来电话,说午饭已好,请我们下山。
哥嫂做好的午饭,是新糯玉米粒粥,自种的黄花炒鸡蛋,园里的青菜小葱拌豆腐,藕池里刚挖的鲜莲片。这顿午饭,简朴味美又新鲜。
饭间说起童年的白露节,家家腌菜备冬,孩子们满山跑着割山韮,拔山葱,挖山蒜。如今年轻人都到城里工作生活,这些活慢慢就失传了。
暮色四合,村前的文化场燃起了篝火。这是村委举办的白露节篝火晚会,村民们带着自酿的红谷子米酒,盐水煮熟的新花生,各种啤酒、饮料、瓜果等应有尽有。孩子们围火追逐,大人们谈笑风生,举杯共饮话桑麻。
忽然,一阵空中雁鸣,众人仰首,见几只夜飞的大雁展翅而南,羽翼载着月光,如梦如幻。
老族长说:“那是白天南飞雁群的掉队老弱幼雁,它们在头雁的带领下,正日夜兼程追赶前锋队伍。
说完,老族长举杯道:“白露三候,一候鸿雁来,二候玄鸟归,三候群鸟羞。天地有序,万物有时,我等当顺天应时,勤勉不懈,共干此杯。”
酒酣人散夜已深,回到家中,我独坐院中望月,月色如水,洒满庭阶。花草露水已凝,映月生辉,果真是白露为霜。我忽然明白,我渴望的童年白露,其实从未远去。它还在三山的草木间,在乡邻的言语里,在南飞的雁阵中。只是几十年来去匆匆,未曾驻足仔细观看罢了。
第二天,不愿打扰哥嫂侄儿一家正常生活,我们早早辞行。他们向我车中塞满了北瓜、红薯、萝卜、白菜、花生。送至村口,临别道:“厢房给你们空着,什么时间回来都行。”
车行渐远,三山渐隐,我情不自禁向三山吟起《诗经》:“蒹葭苍苍,白露为霜。所谓伊人,在水一方。”
我相信,百年以后,千年至远,三山依旧,白露依旧,鸿雁依旧。人与万物共生天地间,顺应自然节律,绵延不绝,如是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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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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龚广涛,南阳市作家协会会员,南阳汉文化研究会会员,南阳市卧龙区作家协会理事,南阳市卧龙区诗词楹联学会理事。作品陆续刊发于《语言文字报》《河南日报》《晚霞报》《教育时报》《南阳日报》《南阳晚报》《南阳晨报》《揭阳日报》《榆林日报》《儋州今报》《洵阳晚报》《绥化晚报》等报纸和《南阳网》《南阳市图书馆》《大河文学》《中州作家文刋》《卧龙文艺》《辽宁文学》《大连文学》《宁古塔作家》等网络媒体。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,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,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,请点击举报。下一篇:没有了